Le hérisson

生產只不過是進入眾多考驗的第一關，在我順利且有點自豪地度過了第一關，我當時覺得精神奕奕、容光煥發，一點都不像是生完小孩的感覺，對於哺乳和新生兒的繁雜新資訊我都欣然面對，一開始最嚴峻的考驗就是讓寶寶吸奶，聽過大家講的許多痛苦故事，自己經歷後也覺得真是很辛苦，我像是從天堂跌落地獄最下層般，從順產的喜悅被打入無限得痛苦迴圈中；像是一開始寶寶和我都還在學習正確含乳，每次都要塞進去讓他吸吮後再拔出來再重新來一遍，如此重複很多次，剛塞進去寶寶口中他都會不顧一切的大力吸吮，這一開始的吸吮通常是錯誤的，會用到舌頭來摩擦乳頭，因此很容易破皮，不停地重複這個動作就是會讓乳頭受傷流血，兩邊的乳頭在前兩天就受傷了，由於一直頻繁親為，一整天可以餵到8到15次，過度使用乳頭下傷口根本不會復原，更不用說每次一開始吸吮的椎心之痛了。我生產完覺得生產不是痛，是生理期的加強版，但這種乳頭受傷又持續被吸吮摩擦才真的是痛，一開始吸上時整個倒抽一口氣、甚至痛到發抖肌肉僵硬，現在含乳比較正確了還是得經歷這樣的過程，吸吮幾次後才會轉成正常吸吮，疼痛才會減少，兩邊傷口一直到第二十幾天才稍微好一點，期間左乳頭的傷口更是多次在寶寶嘗試含乳時因為嘴巴鬆脫碰到寶寶嘴邊，沾到血跡看起來很血腥還要把寶寶臉上的血擦掉…把我自己都嚇到了…

一開始還是懷抱著新奇的心情看著寶寶，即使到現在我還是常不敢相信這真的是我生出來的，前一兩天他其實眼睛根本沒怎麼睜開，我懷疑他根本看不到爸媽長啥樣，眼睛睜開時我就很興奮；抱著軟軟小小嬰兒，即使不愛小孩的我也是覺得蠻可愛的。新生兒多半看起來像個小老頭，我家寶寶更是，一開始睡覺時間居多，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我們邊餵奶都要一直想著怎麼把他叫醒，有時看到一點清醒的表情就開心。

產後頭幾天跟哺乳息息相關的考驗就是寶寶的體重，嬰兒通常都會生理性的調體重，我家寶寶出生時3600克，頭一兩天就減為3200克左右，由於新生兒都有黃疸的問題，餵母奶的寶寶更是較嚴重，就必須努力讓他喝多點奶，減少黃疸問題也讓體重回升，每天看到體重仍然沒起色心頭壓力很大，幸好生產完前十天我心情都很愉悅，雖然睡眠很少且每天要學習的東西多而繁雜，每天都還開心面對，幸好我們出院時黃疸問題已經不嚴重了，只剩體重和缺少大便的問題。

到了月子中心也是努力24HR全親餵，半夜也是只要寶寶想吃，即使每隔一個多小時，嬰兒室一打電話來我就起來親餵，完全沒有連續的睡眠，這時寶寶大便次數很少，我們很擔心，終於有一天在爸爸的手中寶寶大聲的排便了，m說從來沒這麼開心看到大便的。

人的身體還是有使用限度的，尤其睡眠對我極重要，工作時我都十點就睡覺，不但淺眠且容易醒，在這種狀況下更是痛苦，我當然知道一把寶寶推回嬰兒室就要盡快補眠，但即使很累也不是想睡就能睡的，這樣每天持續缺少連續睡眠下，到了大約第十天，我就崩潰了，一開始我只是覺得情緒不太好，開始有很多負面的想法，後來在某次親餵完，努力想要補個一點睡眠時，卻躺在床上怎樣都睡不著，想著睡不著怎麼辦，等下不久後寶寶又要吃奶了，擔心著就大哭了起來。接著幾天心情都很差，M前幾天也是半夜每次寶寶推回房時他就一起起床，後來他開始起不來了，我看到他睡的這麼爽心裡就更氣，心情好不起來。月子中心有提供一次寶寶游泳的活動，可以邀請家人隔著玻璃看寶寶游泳，我之前都拒絕親友探訪，想說這次游泳是個好活動可以一次把大家搞定，就找了我爸和奶奶和姊妹來，沒想到有一位親戚聽到了就也不請自來，其實這也沒甚麼，但我一聽到時整個暴怒，情緒反應很大，後來還因為這件事在whatsapp上跟我姊起口角。

後來還有好幾次情緒崩潰，睡眠不夠、追奶量的壓力、寶寶體重增加不夠的壓力、月子中心送餐常加熱不夠讓我不爽、看到先生不用忍受乳頭痛還可以睡飽飽的不爽、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有夠悽慘- 眼腫臉腫且常常因為乳頭疼痛要把乳房曬在外面避免摩擦衣服，整個就是像鬼一樣，在在都加強了不爽，有時上個廁所有莫名的哭起來，一哭就停不了。

我之前就知道大部分人都會經歷這產後情緒的波動，除了賀爾蒙分泌的問題外，產後接踵而來的問題是真的壓力很大，之前就聽k講說他在月子中心有次大哭是因為「我的飯菜都冷了，挖 ~~」，那時覺得也太誇張，現在完全可體會，我為了飯菜不夠熱也不知道發了多少火，多次打去凶狠的罵國泰月子中心客服洩憤，罵他們怎麼連這種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

月子中心我只住了十天，因為怕我住不住，後來改成回家請24小時月嫂，後來覺得這是明智之舉，回家還是比較舒服，月子中心住久了會瘋狂。回家後也是看各種事情都不爽，月子阿姨使用我的廚房廚具我都覺得她不會使用也不問明白，尤其我們新裝潢的房子又經過痛苦的跟設計師拔河的過程，我很計較牆壁的刮痕、吸塵器有沒有撞到踢腳板等等，但家裡有了外人使用，很難事事掌握，只能事後提醒，每次看到牆上多了一個刮痕或是月嫂拿了不該微波的盤子進微波爐我就怒火焚身，心情不好對所有事情都鑽牛角尖，連某天早上月嫂外出請假吃了我的麵包卻沒幫我做早餐我都耿耿於懷。

之後並沒有改善，雖然我調整了哺乳的方式，原本一天九次親餵現在改成白天3-4次親餵加補杯餵，每次親餵完再請月嫂補杯餵20-50cc，讓寶寶吃更飽，希望能睡久一點，這樣我也才能休息多一點，然後半夜改成杯餵，我就只起來擠奶，因為每次親餵+擠奶都要花大概快兩小時或是更久，如果半夜只擠奶的話可以減少到一小時，這樣的調整有稍稍的讓我多休息一點，但是每次睡眠還是無法超過兩小時，仍然是臉腫眼腫看起來像個鬼，半夜起來擠奶時常昏頭昏腦的要好久才清醒。餵母乳這件事只有餵過的知道，奶量是很玄妙的，就是要寶寶吸越多，才會分泌越多的奶量，到了後期則是每次排空多少量、下次就會分泌多少量，所以想要多分泌就是要多排空，還有很多技巧像是引奶陣等等這根本是一個技能。

在月子中心時，我常感性的說，幸好 M全程陪我，一起分擔工作和到處買好吃的東西來讓我換口味，不然我真不知道會把誰殺了…感恩的心情沒有持續很久，在家到了第二十幾天，我發現我心情很複雜，看到寶寶好笑的表情時心情很好，但翻臉跟翻書一樣常出現很怨恨的心情，我看到M可以睡很多且寶寶晚上哭他也不會醒我就很憤怒，而且奶量仍然是一個壓力，雖然勉強供需平衡，但每次跟泌乳顧問通電話，她都提醒我們寶寶體重增加不夠，要再多餵一點，於是我只能更努力的擠奶準備庫存，親餵了一個小時後，再用雙邊的電動擠奶器努力把乳房排空，中間還交錯用手按摩和用手擠奶，努力把乳腺暢通再用電動擠奶器，如此重複幾次，一個多小時又過去了，每次來這一趟親餵+擠奶就花至少兩小時，乳頭過度使用都痛到不行，擠完奶還要收拾這一堆擠奶的用具、清洗消毒，幸好現在有月嫂幫我，擠完奶我都覺得整個被榨乾、眼神空洞很想死，尤其現在努力追奶，甚麼能吃能試的都嘗試，覺得自己不像個人像是個哺乳機器，我常常萌生何必這麼辛苦自己，馬上改全配方奶我的人生會好很多。

我甚至負面到覺得生為女性真是很不公平，必須要經歷懷孕和生產過程的不適、產後子宮收縮的疼痛、傷口的不舒服、我後來過勞出現頭痛和腰拉傷加上乳頭痛，還得要持續哺乳，那幾天覺得身上無一不痛，翻身都翻不了，哺乳的壓力 – 嬰兒體重就直接反應哺乳的效果，體重沒增加就表示餵不夠，這種壓力說實在的只有在媽媽身上，不用餵奶的人是感受不到的，雖然m全程都參與住院和月子中心，中間他也沒閒著，不停上網研究擠奶器、乳頭保護器、奶瓶消毒器等眾多必須採購的東西和餵奶時幫我把寶寶換方向和換尿布等等，但我還是對於他不用經歷這些苦痛就直接當爸爸且小孩還理所當然地從父姓而感到很憤怒。看到他常常跑出去採買，和回家後還能去教堂也讓我憤怒，我因為一兩個小時就要餵奶或擠奶，哪裡也去不了，而且睡眠不夠又像個鬼一樣我也不想去見人，看到他很自由我就很氣。

這些情緒的反應網路上其實都有寫，所以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多異常，幾個催眠生產課同學的群組裡，發現大家也都經歷了情緒崩潰，我一點都不孤獨，大部分是因為哺乳的壓力和家人的干擾，有些人看到最近有媽媽帶嬰兒跳樓，還說她之前也有想過這麼做…如果上網爬文，會發現多數人也都經歷了血淚交加的餵母奶史，我的痛苦也不特別，我有時內心很痛恨那些提倡母奶有多好的人，讓我們給自己的內心上了一個手銬，被母奶給銬住了，眾多的女性前仆後繼的獻身於這個枷鎖，在自我折磨中尋求慰藉。

我之前就覺得不應該當一個犧牲奉獻的母親或太太或任何角色，犧牲奉獻會產生怨恨，對誰都沒好處，現在自己正在這個關口，不希望發生的已經發生，我目前的想法是，如果再一個月我還是這麼負面心情沒有起色的話，我一定得拯救自己。